陈哲
戴章伦
2017/10
人是时间的存在。心灵于交替流逝的瞬息摄取印象,是人的时间感。黄昏乃旦夕之交,人于这神秘降临的昼歇夜起之际的焦灼难安、愁措不及是一种诗性时间感。陈哲的《向晚六章》是对“黄昏”这一诗性时间感的注目(attention)。
不存在抽象、均质的时间。对于在时间中面向可能性随时采取行动的人,时间的来临是尚未被书写的情节。叙事是人于时间中辨析自我,是人之时间感的踪迹。人因时间心焦,“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度过”(《向晚六章》第一章·第二节,2017)。陈哲将这心焦等化为两组对应的时间感:是“沉浸等待”还是“阻抗逆行”;是堂堂正正地站在无限的中央“把握瞬间”,还是朝天涯跋涉 “理解永恒”。通过将自己摘录并改写的关于黄昏的书写与被黑色金属“相框”框住的每一个视觉瞬间并置,陈哲把叙事搁在了图像的旁边。图像(或照片)由此不再是观看的终点,而是观看的起点。这图文并陈亦是一个时间在另一个时间旁边。是并置而陈,不是叠加覆盖。这是近似普鲁斯特的时间感,因着记忆的注目,这些并陈的时间不是相互埋葬彼此遗忘,而会于某一神秘瞬间从时间的那一边(过去)向这一边(当前)突围,如黄昏瞬临。
唯有目力的灼注方能将这难辨狗狼、不期而临的夕暮时刻凝收住(《向晚六章》第二章·第三节《狗狼暮色》,水磨石, 2017)。逝我而去的瞬息之隔如此坚硬冰冷,痴望如陈哲,穷尽目力,淘出这消逝沉埋的日子的黄金。
黄昏,是陈哲目力所见的,时间的伤口,亦是时间中人的伤口。瞬息不住,往过而流,只有人站在此刻此地,无力上达,又不愿沉沦(《向晚六章》第二章·第四节《理解一首里尔克的诗》,2016)。如蜜蜂将生命留在自己制造的伤口里(《蜜蜂》引言,维吉尔《农事诗》,2010-2012),陈哲亦将黄昏这一时间之伤留在了自己每分钟77次的心跳中(《向晚六章》第二章·第一节,节选自《关于891次黄昏心灵活动的百科全书》,有声视频,2017)。
“我的心啊,我是在你里面度量时间。”——圣奥古斯丁《忏悔录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