痛苦一旦沉浸,就能化为安宁

外滩画报

2018/9



外滩画报你曾说过,“完美的媒介并不存在”。在《向晚六章》中你开始使用摄影之外的媒介,这是一念之间的决定还是经过了深思熟虑?

陈哲:没有完美的媒介,但存在恰切的表达。我是这么理解的。把想说的东西蒸馏到不冗赘也不欠缺的浓度,像一个闪电那种干净利索地甩出来,很难。

只有在极少的时刻能迎来一种直感的决定(事后也需要一点验证),大多数方案是无法一蹴而就的,要经历 反试错(trial and error)的修罗场。但这种创作源头上的轻重差别,在作品的最终判断上并不具有参考性。恰切表达是唯一的标准。


外滩画报:在作品没有彻底完结之前就拿出来展示,有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事发生?比如说没有达到预期效果,或者实践的碰撞又给了你新的灵感。

陈哲:通过阶段性描绘小节来渐次提升黄昏全景的分辨率,《向晚》的创作是一个动态读取的缓慢过程。

有时你以为知道一点点自己想做要的事,但其实你并不真正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,所以你无法给自己设立合理的边界,也常常一回头就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在哪条路上。阶段性展示的好处就在于它可以帮助你即时调校自己的坐标。当然,这里的“没有彻底完结”,指的是《向晚》作为一个长期项目尚未结束,而不是作为小节的作品完成度不足就提早曝光。


外滩画报:《向晚六章》的介绍里写着它是“一场为了理解黄昏而展开的主题漫游”。你是否也走过很多地方?最喜欢哪里的黄昏,为什么?

陈哲:自从开始《向晚》以来,身处于任何一个黄昏的我都难逃创作者的实用主义侵害,曾经那种赌徒般的无知的热情变得很稀有。

平时在北京,我挺满足于领教都市的黄昏,不会特别想念在钟塔和海边的感受,虽然后者都是金子般的时间……毕竟能记住的每个黄昏都不一样,最喜欢的多少都被内化在作品里了。


外滩画报:除了观察黄昏,你会如何感知时间?

陈哲:唯有在你意识到变化的时候,时间才会显形。比如看书却忘记了当初折页的原因,年初想的方案当下却觉得强度不足,或者整理旧作品的时候发现自己沉浸在完全不同于创作时的情绪里。刹那间意识到自己在变,在时间里。黄昏也是一样,风景变化的刹那间,是时间在不容置疑地显形。


外滩画报:你曾说你对人感兴趣,是如何发现这点的?这种兴趣带给你何种帮助或困扰?

陈哲:与其说是对人,不如说我是对人的普遍的心理状态感兴趣。一开始,我的就是我的。创作的时候,别人的也是我的。最后作品公开,当然希望我的也可以是别人的。

这不是发现来的,是做出来的。其实自己真正关心的大致从来都是那几件事,无非是不同阶段所显露的样貌有别。但我莫名地总是能辨认出来,能跟它们面对面,还能由衷地兴奋,觉得这一定不是可有可无的事。那么下面迎来的无论是助益还是困扰,就都属于创造的过程。


外滩画报:很多人会简单地概括说,从《蜜蜂》与《可承受的》到《向晚六章》,你成熟了。这其中作品的变化显而易见,而你觉得自己变化最大的地方在哪里?

陈哲:改变肯定会有,对媒介的理解、创作的模式、生活……但有一些相对稳定的东西是不会变的。以我目前的看法,这些不变的东西对于艺术家而言更重要。一个人要真正理解自己很困难,而创作可以帮助你在自己的内部掘进。


外滩画报:变得“成熟”的你依旧能感受到在《可承受的》与《蜜蜂》里那种强烈的痛/快感吗?

陈哲:“任何痛苦,一旦沉浸其中,就能化为安宁了。”我最近总想起这句话。《可承受的》后面有很多安宁,《向晚》后面也有很多痛/快。二者早就在漫长的创作过程中混合了。可能我对沉浸上瘾吧,非得如此才行。


外滩画报: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《向晚六章》完整版呢?

陈哲:等它说尽黄昏事的时候吧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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